苍狗爱情14
吴兆棠痛恨吴三苗，因为他那个可悲的母亲，可是后来他变的害怕吴三苗，因为林汇文。
蝴蝶不容易养活的。
你的蝴蝶活过这个冬天了吗？
眼下他如何才能把这个他心尖上的蝴蝶给滋养到成年飞向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他们穿越风雨和暴雪，跨过人命和道德，以为可以逃脱那被人掌控的一生，以为花终会有重开日，少年人终能够活的自由。
只是坚持在坚持——两人最后还是走到了山峰绝境处。
他不顾房间里抛开林汇文看向他的几人，眼里只有那奄奄一息浑身鲜血的人，要多看他一眼，深深的把他刻进自己的心脏，他在想他的蝴蝶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了，他们都将被大雪掩埋。
在这最后他还能为林汇文做点什么呢？
“汇文！汇文！你看着我，看看我！！！”
从联丛文手里霸道的抢回那只即将被针孔刺穿的手臂，他把人整个抱进自己怀里，像一只护犊子的豹子。
林汇文红艳的眼眶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忍不住颤动了一下，嘴唇微动想说话，却一张嘴涌出好几口血，他闭眼皱了下眉头内心一片绝望。
长夜无明的，这个自己都遍体鳞伤却还要竭尽全力照亮他的人，脸颊消瘦的明显，脸色青白居然比他还显的油尽灯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定为他们的未来付出了他想象不到的努力和牺牲。
可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了，他亲手或间接的害死了两条无辜的人命，他已经没有资格在得到幸福了。
“够……了，已经……够了。”他对着吴兆棠苦涩一笑。
“什么叫够了！”吴兆棠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颈侧让他的视线避开地上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永远不够的林汇文！我们要跑起来！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要活下来！不要认输不要说够了！永远不够！”
他手腕横穿过他膝下把人抱起来，感受到砸落在自己肩颈炙热的泪水咬牙如同发誓一般说道“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去看大雪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你想看什么我就陪你一起看。”
“兆……棠”林汇文一只手抓住他胸口的衣领，艰难晦涩的把目光移到联丛文手上的注射器上。
“我们……不能只顾自己，是他……毒品注……”
“可我想你活着！！！”他嘶吼着打断他的话。
联丛文这个人他远比林汇文更加熟悉，他母亲的死在反抗吴三苗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用什么人，用何种手段，吴三苗只需要一句话的功夫，下面自然有人会帮他清除障碍。
他第一次拿着刀因为懦弱把刀尖对向了毫无反抗之力小他一岁的林汇文，在他有限的能力和胆量里最残忍的去报复吴三苗，他要亲手毁了林妙妙，也彻底毁了自己。
可是林妙妙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被吴三苗的阴影笼罩下生活摇摇欲坠的林汇文比他更无辜，也活的比他更艰难。
明明知道所有的真相，那个魔鬼的男人如何自私狠绝，因为林汇文他都必须咽下所有的恨意，他为他放弃报复吴三苗，小心谨慎也只是期盼着能护着林汇文活到他成年，只可惜他羽翼未丰，他带不走他。
吴三苗太懂得控制人性了，他是想着在最后狠狠的给自己一个教训，警告他的违逆，也警告他认清现实，他只可以按照他的想法而活，提线木偶不听话的话，就会折断他的四肢掏出他的心脏，留下的只是一个躯壳他也能拉扯着绳索让他臣服听话。
可吴三苗也太低估林汇文对于吴兆棠的重要性了，他能为他放弃向他报仇，也能为林汇文放弃自己默默守护多年的弟弟，甚至是眼前这个诱惑他母亲踏入毒品深渊的罪人。
他的爱就是这么自私的，人生有那么多选择，可他只选择了一个林汇文，只要能带着林汇文远走高飞，他可以放弃自己身上所有的责任和血债。
“只要你活着……一切都不重要的。”
林汇文眼中满是惊愕，随后开始发涩，原来吴兆棠早就知道了杀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只是为了他一直缄默，他紧抿着苍白的唇手中将他的衣领拽的更加的紧，连指尖上的血色都淡褪了下去。
身体上的钝痛和内脏翻江倒海的翻搅让他思绪变的断断续续，那句他已经活不下去了死活也无法说出口。
吴兆棠是一个做梦人，梦里有他的蝴蝶，白色的翅膀脆弱单薄在大雪里踉跄独行，而吴兆棠本身又何尝不是林汇文的一场梦。
因为有他，他才能熬过一年又一年，咽下生活所有的苦难，但是梦总该醒的，一个杀人犯怎么可以活下来，他没有能力背负着德叔他们的命在跟着吴兆棠继续奔跑，他也不敢在牵扯上他，连自己原配都能如此残忍的吴三苗对背叛自己的儿子又能有几分留情。
厂房里其他的几人早在看见吴兆棠时就慌忙跑了出去，再怎么说也有着吴家大少爷的身份，被他赤裸裸的找过来万一被记住了脸日后估计全都是死路一条。
联丛文却跑到一半拉着身边的几人恶狠狠道“不成！咱们跑不了，今天林汇文不死吴兆棠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别忘了，他已经知道了毒品那件事。”
“可……可他姓吴……”几个人犹犹豫豫的看了眼厂房方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联丛文一想到吴兆棠冲进来看他的那个眼神，恶向胆边生眼神微眯下定决心“本来就是计划烧死林汇文的，这里荒山野岭等人看见火势里面人早烧焦了留不下什么痕迹，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自己儿子跑过来要救人一起被烧死也怨不得我们。”
而厂房里林汇文两人一个因为绝食，一个因为受伤太重，在杂乱的废墟里吴兆棠根本走不动路，只能抱着他跪在地上，他看着林汇文身上和嘴里一直咳出来的血，胆战心惊一直在身边自言自语的说着“活下来，林汇文求你活下来。”
林汇文头埋进他胸口不应声，只是低声啜泣着，这房间里两具尸体，德叔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手里那刀刺进皮肉的触感，这些反反复复盘踞在他的脑海时时刻刻连带着身体上的疼痛几乎快要撕碎他。
他忘不掉也无法释怀今晚发生的所有细节，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面对眼前求着他活下来的吴兆棠。
“汇文，你看着我。”吴兆棠捧起他的脸，对视上那双粉碎的瞳孔连哄带求“为了我，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我们以后会好好的，我带你出国，我给你养只小狗，你爱的天牛也行……”
“你想干什么我就带你干什么，汇文相信我！”
吴兆棠说什么林汇文都会无条件的相信的，他是他的信仰也是唯一的神明，但是很快有浓厚的烟雾弥漫进来，吴兆棠还看着他认真的说着，林汇文身体巨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又撇向屋外那浓厚的烟雾。
“有火吴兆棠！”
可吴兆棠像魔怔了一样只是抱着他的肩膀絮絮叨叨着。
林汇文心疼的牵住他的手，吴兆棠不是神，他们都是弃子了，吴兆棠和他没什么两样。
“吴兆棠你要死在这里吗？他们想杀了你！他们杀了你母亲现在还想杀你，你不是要我活着吗？那你起来带我走啊！”
吴兆棠眼睛一亮“你愿意活下来吗？”
林汇文积蓄着力量半跪起身，想把他拉起来，但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人拉扯动，只得吼道“我相信你！”
是骗他也好，就算只是为了骗他离开这已经被大火包围的厂房也好，吴兆棠也很欣喜林汇文为他重新燃起星火的眼眸。
他会带着他的蝴蝶翻越过所有的困苦和山峰。
他们会彼此永远虔诚而固执的纠缠在一起。
林汇文目光最后看了看房间里的那两具尸体，牙齿咬的嘎嘣响，然后转头和吴兆棠踉踉跄跄扶持着挪向大门。
联丛文既然决心让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就堵死了他们所有的后路，大门早就从外面上了锁，吴兆棠眼睛赤红一片不要命的拿肩膀一下下的撞击着，铁质大门发出雷鸣的轰响，最后因为火势太凶猛大门的温度也变的滚烫，林汇文抱住吴兆棠已经被烫伤的手臂阻止他不要命的行为。
“兆棠！咳咳……你冷静一点咳咳。”
浓烟弥漫进整个房间，林汇文完全无法正常呼吸，被呛咳的咳嗽连连。
吴兆棠立马脱下外套给他披上“你找个烟少的角落待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眼眶整个都是赤红的，脸色发青浑身都在发抖，林汇文第一次见到这样接近疯狂的吴兆棠，因为关乎到自己的生死，所以这个人失去了他所有的冷静。
林汇文被他用这样固执火热的眼眸盯着心里发虚，吴兆棠远比他外表看上去更加疯狂。
可是疯狂又有什么错？他们这样的人不疯魔就不成活，失去所有一身的恨意也只能靠着那么点血性和爱才能活下来。
那晚他无力的坐在吴兆棠身边看着他几乎自杀的想尽各种办法撞击着大门，身体和内脏几乎都要随着那大火焚烧殆尽，嘴里机械的对吴兆棠道“你说要带我走的……你不能骗我……我会跟你走的……”
至少，他要让吴兆棠能离开这里，他不能让他陪着自己一起死在这废墟厂房里。
随着几声轰隆巨响，本就不怎么坚固的房梁开始倒塌，门框被挤压变形，吴兆棠不管不顾的拉扯着身边林汇文的肩膀只来得及把人从不大的门缝里甩了出去，大门就又被房梁碎石堵上大半。
林汇文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头晕目眩，条件反射回身看向吴兆棠的位置，高大的红锈铁门卡在门框死角吴兆棠的身子因为身后倒塌的房梁碎石被禁锢在中间，退不得也出不去。
“吴兆棠！！！”他扑过去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声音凄厉到嘶哑“你出来啊！说好你会带我走的，我一个人可不算！！！”
吴兆棠逆反上来几口血，被他消无声息的又吞咽了回去，他怎么会不知道林汇文只是在骗他，他看见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刀，还有那房间里的尸体，他知道林汇文走不出去了，他是救不了他的，就算今天林汇文愿意跟着他一起走，这只蝴蝶恐怕也活不长久。
他怎么甘心，怎么舍得，他的汇文还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他心中酸涩的落下泪来。
林汇文身子拼命的往门里挤想拉出他，吴兆棠却推开他的手大声喊“林汇文！你根本就没打算活下来！你凭什么不活下来！”
他一张嘴喊，体内的血气又从胸腔涌上来，眼泪混合着鲜血让他被大火燎的灰败的脸色显的更加枯槁，林汇文只能趴在地上才能和他的双眼对视，手指拉扯着他的手拼命往外扯“你出来啊！你不活下来我又怎么活？吴兆棠你个神经病，你自己都不能让自己活下去凭什么要求我活着！你不出来我就拉着你不放手，我们就死在一块儿好了！”
“听我说汇文，你也快18了，别哭啊，18岁你就是个成年人了，以前我有很多话没跟你说，但是你也应该知道的，但是现在我已经完不成了。”吴兆棠身子微侧了一下，漏出身后被房梁石块砸到的大腿，那里鲜红一片血肉带着骨头还在颤抖，他的腿——活生生被砸断了！那血染红石块和地面还在向外扩散。
林汇文心神俱颤一瞬间就脱了力，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兆棠伸手抬起他泪流满面的脸颊道“我恨吴三苗，他杀了我母亲，他毁了我一辈子也毁了你一辈子，但是算了，我还有好多事想做，还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汇文我知道你可以的。”
“不……我不可以……”
“你行的……替我活下来，只要活下来事情总会过去的。”他手指僵硬的擦着他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笑的释然“正视前方！就算是带着恨也好，不要回头看，活下去！生活……总会有变好的那一天……”
“我不要！”林汇文爬起来身子疯狂的往门缝里挤“带我走吧！你说了带我走的！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在一起，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那个孩子怎么办？”吴兆棠突然说道。
林汇文僵住。
“那孩子是因为你失去一切的，汇文你要负责的，在痛苦也要对她负责。”
他忍着身后的疼痛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稳“带上她活下去，我的汇文是个大人了，以后你一定会遇上一个比我更好的人，他会对你对那个孩子好的不得了，我就先走一步了，别哭啊，我会守护你的，以后你的生活一定会一帆风顺，现在的这些伤痛会结痂愈合然后长出翱翔天际的翅膀，蝴蝶太脆弱了，你要成为一只自由的鹰，飞的谁都抓不住你，比所有人都自由快乐。”
“你就是个疯子吴兆棠！你凭什么觉得没有你我还能好好活下去！你凭什么安排我生死的自由！！！”
吴兆棠却只是笑，一点点推开他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
“我知道我就在你心里，你过的好的话我在下面也会觉得开心，所以你要少哭一点，你哭我也会难受的，而且人生不长的，你慢慢走，我会等你的，你别急我和你约定下一辈子怎么样？”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寒凉的尖刀，捅进他的心脏，让他疼的鲜血淋漓浑身痉挛。
林汇文发疯一样不肯松手，死死的抓住对方的手臂，因为太用力和紧张自己胳膊也被粗粝的扭曲门框划出一道道血痕“你骗我的！你都是骗我的！我求你让我跟你一起走吧兆棠……”
这个世界没有吴兆棠的话，他一分一秒活着都是煎熬，这个人怎么可以走在他前面。
大火染红整片夜空，火光冲天如狂啸的巨龙，借着山风一吹蔓延到更远的范围形成火海，两人眼底全被映衬的通红一片，失血的晕眩感让吴兆棠视线模糊晕染，他低垂着头颅，进气已经比出气少，还是坚持着不肯闭眼。
他瞳孔涣散着低喃“我要去见我母亲了……汇文……你慢一点再来吧……”
只要活下去，凋谢的花还是会重开的，时光流逝他总能从林汇文过不去的坎变成一个暗淡不可触及的遥远过去，枯木几度逢春，死灰亦可复燃……
那一年林汇文距离年满18仅差三个月。
那个满身光芒桀骜的少年，在离他们约定逃亡的三月之差里没能逃过自己可悲的宿命，永远埋骨在他的阴霾之地，背负着属于林汇文的罪恶和死亡的自由。
林汇文逃出那场绝望的火海，从此坠入的是另外一场深渊。
